著 / 蕭有志
日期 / 2011.05
近幾年來「美食」早已成為行銷臺北城最重要的關鍵字。確實在這個城市裡,早餐店的菜單上從中式到西式可以有上百種選擇,還不算進清粥小菜。基本的中式午餐大概就不下二十種,當然也還沒算進自助餐。晚餐光是大江南北的各種中式飯麵及小吃就讓人不知從何算起,這也還沒提及日韓泰越歐等各種晚近進入台北的飲食新潮流。我們所生活的這個城市的大街小巷確實充斥著各色各樣不同文化的美味食物,以原住民與閩客飲食為基底,而後國共戰爭造成的各省移民匯流在這個小島上,在歷史的悲劇中卻因為各地飲食文化的交流為這個城市帶來了今日豐富的飲食文化遺產。但很少有人注意到這項看似單純的幸福城市生活,背後卻涉及極其複雜的都市環境問題,也為台北城的城市空間治理帶來了相當大的挑戰。
現今臺北城隨處可見的公寓街廓內街頭巷尾的飲食空間,某種程度沿襲了過去閩南街屋一樓營業、二樓倉儲、三樓居住的空間模式。過去亭仔腳下的挑擔營生也轉化成了今日許多騎樓偶還可見的流動小吃攤。但仔細觀察過去二十年來的城市風貌轉變,卻可以看到那些市政當局透過都市計畫手段所造出的新興都市區域,已經形成與過去我們所熟悉的生活空間模式相當不同的另種城市空間脈絡。這些新生的都市區域往往開發尺度大,在使用分區上卻相當單一。例如北安路與明水路所圍塑出的大片新興住宅區,區內的許多集合住宅社區以中庭花園式的高公設比規劃,雖然有著些許綠意,但是區內人口眾多卻看不到相對豐富的飲食空間,反倒可見鄰近的老社區在通學路上集結成了微型的街頭飲食市集。從較大的規畫尺度看,此區與內科園區夾著美麗華商圈,但是這類尺度其實並非從所居之所可隨時貼近的鄰里餐飲空間的尺度,反倒是市民搭乘捷運去大型商圈購物遊玩的尺度。
美麗華商圈再過去的內科園區,同樣的景象也重複上演,因為空間使用與外來上班族人口的單一性,使得此區內的飲食空間相較週邊的老社區也顯得毫無可觀之處,電話外送便當反倒成為此區最主要的飲食來源,而同樣的現象在基隆河另一頭的南港軟體園區更顯而易見。這些區域就像是這個美食城市的外來租界一般,可稱為外送便當租界。再看看不遠的基河一期國宅,人口眾多但是社區內也沒有豐富多樣的飲食選擇,居民們喜好騎車或開車到鄰近的大賣場一樓「美食區」解決飲食問題。越過基隆河,市府當局規劃與管轄的南港一號國宅則是另一個例子。此區移居了許多市政大型公園計畫過程中安置的拆遷戶,數百戶家庭聚居在社區的幾棟大廈裡,社區雖然在規劃時留設有低樓層的營業空間,但是社區空間規劃本身與週邊舊社區相當疏離,就連串聯引入在地豐富多樣、文化原生的飲食空間與內容都幾無可能,以至於居住在此就像是台北引以為傲的美食生活的絕緣體。
做為一個美食城市的幸福市民,我們大概很難相信以上所述的便當租界與美食絕緣體是過去這段時間,我們引以為傲的幸福城市在都市計劃與區域發展策略等工具所導出的新興城市區域的真實情況,那是一種對台北特有的飲食文化與飲食環境支撐性的匱乏與近視,也是對所謂創造市民幸福生活的官方觀點在本質上的謬誤。在台北生活,我們真正的幸福感其實並非來自整齊的街道與光鮮亮麗的新建築,而是在大街小巷內隨處可及、豐富多元的餐飲文化。事實上,如果我們再不開始好好的思考與調整這些規畫工具對台北飲食文化的傷害,我相信加上這整個城市方興未艾的對拆除重建式的都市更新的狂熱,也許不到2030年,「美食」二字之於台北終將成為印在便當盒上的形容詞,我們的城市將被稱為「外送便當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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